如果重來!
這些年我懂了,父親的愛是含蓄的,不是口說,而是心動,當蘭陽下著超大西北雨時,他脫下防蚊長袖工作服罩著我的頭,或者用鐮刀截下姑婆芋,當成一把傘,遮在我的頭上……他做了很多,我當年卻滿腹埋怨,留下遺憾,到頭來只會說:「如果重來!」
文/游乾桂
王爾德這麼說:「真正的幸福不在於擁有什麼,而是做了什麼。」
這句話不知為何使我陷入長思,不由自主想起許多過往,十八歲那年的九月,我正式脫離羽翼,離開出生、求學、長大、一路讀到高中的蘭陽平原,遠赴台北城就讀大學。
父親叼著菸,穿著七分褲,坐在他習慣盤腿而坐,和村人砍大山的長板凳上,若有所思地吐了一口菸,讓它在氣流裡盤旋成一朵雲,漫不經心地說了好幾回「小心」,然後冷眼看著我拎著大包小包,坐上每天只有來回兩班次的公路局公車離開溫泉小鎮,坐上慢速、吟唱丟丟銅仔過山洞的火車,一路搖晃到台北,轉指南二三六公車抵達木柵。
鄉巴佬進城,很快就被五光十色的台北風情迷住了,系上的活動每一種都新鮮,社團邀約從不間斷,什麼都想參與,於是從每星期都回家,改成兩星期,再下修成一個月,寒暑假則去打工,美其名是賺錢代償學費,實質上有點像逃難,希望與嚴肅威嚴的父親愈少見面愈好,因為我們的語彙貧乏,即使見了面,他多半也是面帶羞澀,語調結巴地問著:「吃飽沒?」而我也經常隱藏情緒,冷冷回應:「吃了。」或是「沒有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