縫紉機裡的愛
依稀可見媽媽坐在花園樹下……節奏如斯,音律如斯,人生也如斯。
彷彿聽見縫紉機運轉的聲音,那是童年對母愛的記憶,
一旦聰明太遲,朦朧的記憶很容易就化成帶著淚水的回憶了。
文/游乾桂
屋頂花園植株了許多風情萬種、不同品相的樹,其中一棵飄香的老樟下,披著蕨類外衣的是一台有著風霜的縫紉機。它在歲月的摧殘下早早崩解,機座與機器分離,正預備被家人扔棄時,我適時返家,早一分鐘把它從宜蘭救贖,載回台北。
縫紉機及其相關的故事,於是鋪展成一種記事體的甜甜回憶。
媽媽與縫紉機盤纏糾結的關係,一直到她耆宿之年,我漸次懂事之後,很多事兒才慢慢從潛意識裡被翻找出來。三十七歲生下我的她,用它幫我製作第一件國中衣服,估計那一年她已五十歲了,大約處在韓愈所謂齒搖眼花的年紀,離不開老花眼鏡了。怪不得次次回回連穿線都有困難,經常呼喊我們幫忙,但兄弟倆玩瘋了,往往把她有如叮噹聲的求救訊號當成耳邊風,自顧自地玩耍,完全不理解她的窘迫,以及令她焦慮的針線對焦困難。
她總是費了很大的勁兒,一試再試,有如尋寶一樣,機率很低地把線穿進針的小洞洞裡,踩踏那台勝家牌縫紉機—那是她的貴重嫁妝,一針一線依著自己的想像畫板作畫,修剪出一套合適且屬於我的衣服,而今才明白,不是科班出身,又未真正當過學徒修煉那必要的三年四個月的媽媽,除了與生俱來的藝術天分之外,大約只能臨摹,要完成這件不可能的任務有多麼困難,但為了孩子,她克服萬難,車布成衣。
「好看嗎?」
「不錯。」
「袖口修一下就好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