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五十歲的妳
被遺忘的物件,是該被歸置到失物招領。
失憶的人可以去被失物招領嗎?
《對號入座:給50歲的情書》劉馨君 著
失物招領
牛頓的第一運動定律說,在真空無外力介入下,物體靜者恆靜,動者以均速直線前進。
妳的想念是恆凍在那個記憶久遠的秋日清晨,還是一直均速直線前進。妳要花了多久時間才忘記他?
妳的朋友叫妳大齡剩女,攛唆妳去交友網站試試。「別忘了貼幾張清涼照,可以增加點閱率。」妳心裡怕著那一張新買了7個月,尚未啟用的雙人床,終於,乖乖地把自己丟回婚友的市場。
小時候家住漁港的妳,對吃魚一事是天生挑嘴的。妳學會了買菜時媽媽的嘴臉。蓮花指輕翹,面色為難,嘴裡嘟嚷著,「唉,沒有一條魚是新鮮的。」
被朋友盯著,妳認命地回應交友網站上奇怪而無厘頭的問題,心裡無端端地,替那些黃昏市場被挑剩的魚,感到悲涼。
妳想起妳的第一個洋娃娃,美美地坐在百貨公司專櫃中,妳一撒嬌,爸爸立刻去掏錢買了。如果那媒合的事有這樣單純多好。那洋娃娃也沒花什麼力氣,就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家。
去百貨公司,除了樓上的兒童書城之外,妳最感興趣的就是那個走失兒童的廣播。(去百貨公司,不就是去書城嗎?怎麼會迷路呢?)
妳第一次去百貨公司用廣播失物招領時,妳只有7歲。妳告訴櫃台的大人,妳爸爸媽媽走丟了。妳說妳會寫他們的名字。3分鐘之後,一個制式熟悉的廣播,響遍了百貨公司。
「陳淑惠、林武雄小朋友,請到四樓櫃台,你們的家人正在找找你們。」
面對父母哭笑不得的責難,妳理直氣壯。寫的當然是他們的名字,因為走丟的又不是妳。
妳第2次去失物招領,是個烏雲密布,悶熱的下午。妳幾乎可以感覺到西北雨的來臨,妳的眼睛看著那把手繪水墨白布藍邊的雨傘,但妳惡人無膽,不敢冒領。妳只有執著一把毫無特徵,在夜市賣的一把79元的黑摺疊傘。在滂沱大雨中,有傘沒傘的人,身上都溼了,妳心中卻一直惦記著那把市面上沒人在賣的手繪水墨雨傘,孤伶伶地被留在總圖地下室的失物招領。如果第一次在店裡看見,就下手買了多好。妳隔天再回去失物招領處,值班的是另一個人,那把傘已經不知去向了。
妳也說不清楚,為什麼自己心裡一直惦記著那把傘,和一個被妳柔焦千萬次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