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視瑪莉娜　看見自己

「凝視」是件非常困難的行為。知名藝術家瑪莉娜．阿布拉莫維奇，透過七十五天的行為藝術，任憑觀眾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與她凝望，卻給予觀眾最溫柔、關愛的心理溫暖，並在她的凝視中，找回對生命的寬恕。

文／鴻鴻

近來一部行為藝術的紀錄片《凝視瑪莉娜》，引起了許多討論。這部片描述著祖母級的藝術家瑪莉娜．阿布拉莫維奇（Marina Abramovi），在紐約現代美術館的一次行動――連續七十五天（扣除週一休館），每天七個小時坐著不動，任憑觀眾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與她凝望。這是什麼藝術？這是什麼作品？為什麼一個人坐著發呆，能吸引許多人徹夜排隊，八十五萬人爭睹，破了美術館展覽的紀錄？

這位瑪莉娜行事叛逆，其來有自。她生長在極權統治下的南斯拉夫，父母都是軍人，尤其在父親離家出走後，母親對子女實施更嚴酷的軍事化管理，激發她二十九歲前做遍驚世駭俗的表演。她曾經當眾吃下一公斤蜂蜜、徒手捏碎玻璃杯；或是在自己的腹部用刀畫出五芒星的圖案，任鮮血湧出；甚至躺在冰塊做成的十字架上，讓熱融燈灼烤；還用二十把刀子快速在指縫間插剁，受傷累累；以及躍入熊熊烈火中缺氧昏厥。最誇張的一次，她將自己的肌肉麻醉但意志保持清醒，任由觀眾從七十二件物品中（包括水果、手電筒、相機、剪刀、匕首、灌腸器……）取用，和她做身體接觸。長達六小時的行動中，她不但衣服被剪碎，身體被割傷，最後還被一把上膛的手槍塞入口中。

這段「自暴自棄」的歲月，奠定她「行為藝術」開路先鋒的令名。她的表演既暴露又危險，多少滿足了觀眾的偷窺癖，也引起觀眾的恐懼。瑪莉娜對當代藝術的最大貢獻，便是將活生生的表演（Live performance）帶進美術館，讓作品隨參與者的接觸而產生不同的結果與感應，就像劇場般精采。然而瑪莉娜的藝術，跟戲劇表演最大的不同在於「人家是用假刀和蕃茄醬，她是用真刀和鮮血，消耗的是真實的時間、空間、肉體與意志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