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伯特《未完成》的人生故事

被譽稱為「歌曲之王」的舒伯特，留下作品總數高達一千兩百多首，其中在二十五歲創作的《未完成》，傳達出一生鬱鬱生涯的寫照，以及一生與旋律談戀愛的充實。音樂屬於超越言語的紀錄方式，不僅不會隨著歲月腳步淡化，相反的每聽一次醞釀更深。

文／李明蒨

音樂家情感浪漫、細膩，創造不同於一般人由歲月累積，以情感深度激盪出如戲劇般高潮迭起的人生。即使生命短暫如莫札特，人生故事令人玩味而拍成電影；三十五年歲月，從平凡的薩爾茲堡小男童躍升為古典舞臺閃亮巨星，年紀尚輕，音樂、才能出眾，從此「音樂神童」稱號跟他不脛而走。神童長大了，在音樂舞臺失去吸引力逐漸變成普通人，這過程的痛苦轉折並未影響他持續創作好作品。不管多悲苦，婚姻亮紅燈，經濟遇窘境，身體水腫不退，他仍堅持以喜悅樂音療癒世人的心，留給世人六百多首作品持續發酵中，莫札特的人生雖短，卻精采無比。

莫札特之後的浪漫樂派領航者之一舒伯特，他的生命歲月更短暫，僅三十一年，留下作品總數高達一千兩百多首，其中有六百多首是藝術歌曲，而被譽稱為「歌曲之王」。不朽名曲《菩提樹》、《魔王》，以及在熱門國片《海角七號》片尾曲的《野玫瑰》等至今仍傳唱不已。能彈、能唱、能創作的音樂才子最為人稱羨，讓人聯想到王力宏的俊俏、與周杰倫的靦腆氣質，具有難以抵擋的魅力。才氣縱橫的音樂家人生勢必如王者般被簇擁，但舒伯特的人生雖洋溢才氣，卻與巨星沾不上邊，過著如陰霾罩頂、鬱悶哀怨的人生。

小時候的舒伯特被期許和父親一樣當一名小學教師，這份期許在舒伯特展現不凡樂器演奏以及作曲能力後成為他的無奈，他想成為「作曲家」。「他的天分如上帝賜予，」他的和聲老師盧席卡這麼說。腦中靈感源源不絕，上課時顧不得老師講得口沫橫飛，埋首寫曲；在餐廳用餐時於菜單背面寫曲；在小學代課上忘卻臺下學生眼光在黑板寫出腦中音符；甚至招待朋友用的老舊的咖啡磨豆機發出的規律單調「沙沙」聲響，瞬間激發寫曲靈感，讓他忘記友人存在持續寫曲。

這就是天才，停不下來的音樂才能。他的才能沒有讓他的事業璀璨發亮，也沒有讓他愛情得意，原因和他內向、害羞性格有關。他沒有像其他作曲家一邊從事演奏或指揮工作，曝光率是知名度的催化劑，在世時的名聲不若現今。不擅商業談判的他難以爭取作品較高的版稅，得到的版稅微薄，在世時正式出版的作品不多，一生貧苦。感情方面，照理來說擅長創作如詩般優美藝術歌曲，可輕易獲得女性傾慕，何以在短暫人生幾乎交了白卷？舒伯特曾經嘗試追求心儀對象，創作優美歌曲表達情意，失敗原因是過於害羞造成策略不當，屢次委請歌手代為歌唱傳情，歌曲確實打動她的芳心，但她卻為唱得如痴如醉的歌手所傾心，愛神從未在短暫生命中降臨。

他在二十五歲時寫下第八號交響曲《未完成》，曲調充斥「舒式」風格的優美、溫暖、淒婉感人，此曲是在寒酸到連鋼琴都缺乏的環境下創作而成的，可見音樂如實地在他心中，任何情況下都能盡情流洩。當年交響曲只完成兩個樂章，第一樂章在小調氣氛中由低音無限延伸出幽微的悸動，直到第二主題轉為優美的大調開啟另一番景象，悲痛的心在此獲得些許療癒。第二樂章兩個主題對比類似前一樂章，慰藉悲痛與等待歡樂。第三樂章舒伯特小小開了頭，寫了幾個小節從此停筆，原因至今仍是個謎。

不知是因未料生命無常，打算暫時擱下待日後再提筆？或是在完成兩個樂章過程抑鬱的心已得到療癒？以此曲今天的地位來看，原因已不重要，這首《未完成》對世人來說已完成。兩個樂章都讓世人聽出舒伯特鬱鬱生涯的寫照，以及一生與旋律談戀愛的充實，都在美麗動聽和聲豐富的交響曲裡面。

每個人的人生故事都是獨一無二，紮紮實實由生命淬鍊寫出。人生吸引人之處在於每個當下都在為未來鋪陳，過程無比珍貴。有人以文字紀錄，有人紀錄在不同創作中。音樂屬於超越言語的紀錄方式，不僅不會隨著歲月腳步淡化，相反的每聽一次醞釀更深。下次要紀錄人生故事不妨嘗試除了文字之外，或以圖像、音樂、任何親手創作的作品表現，也許將驚異地發現，自己的人生故事比記憶中還要精采！